遊戲人間

(照片拍攝於2001年頑子的鋼琴獨奏會, 父親當時開心的模樣.)

總覺得我的父母得了一種病，叫做「父母狂妄症」，只要從孩子們出生那一刻開始，從學走路、咿咿啊啊地牙牙學語、學寫字…..孩子們一點一滴的成長過程中，將他們對孩子們的期待與驕傲全盤收集。

我最無法忍受的就是父母在別人面前講得他們孩子的「偉大事蹟」像是當孩子學會自己刷牙、獨自走路去上學、自己搭飛機出國….等等，芝麻綠豆大的事，父母都會因此感到驕傲不已。學校裏不是教人要謙卑嗎？！爲什麼我的父母總是忘記這一點？！

記得老爸聽我的演奏會時，整天都開心地得合不攏嘴，說真的，我知道自己琴藝只不過一般，可是那個糟老頭可是驕傲到了極點。有時我會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不但心生抗拒還變本加厲。每次父母滔滔不絕在人前講到自己時，我總是感到很糗，更加討厭那樣的場合。曾經看過一部電影「Joy to Luck Club」其中一段形容一對母女的心結，因為女兒小時後是西洋棋高手，她因不滿母親到處拿她出去炫燿弄得與母親之間的關係破裂。我不是什麼棋盤國手，而我的父母竟然還如此狂妄自大，常常令自己尷尬不已。

「明天要跟一群同事出去吃飯，妳要不要一起去？」老爸很喜歡邀我們孩子參與他的活動，弟弟妹妹還有我都是他的最得意的「跟班」，他年紀越大越喜歡拉我們一起去，不但是吃飯、同事的郊遊活動、或是運動會之類的，都會找我們一起去。他很喜歡人家說孩子們長得很像他，然後他會很得意，像個自大的老爸。

「今天下午我有出差，要不要一起去阿？」通常爸爸這樣說，就是希望我跟他去，我說：「好阿。」那次第一次當他的助理拿著一堆文件，沒想到一個檢察官才剛看到我就跟爸爸說：「這是你千金阿。」我當場笑出來，老爸很高興的樣子，正被爸爸逮住機會要好好介紹頑子時，他的同事拿一份公文給他，還好當時他有正事要辦，話題立刻被轉移，不然頑子真恨不得趕緊挖個地動鑽進去。

在英國唸書時，我曾經有個韓國的鋼琴學生，名字叫主恩，是個很有音樂天份、鋼琴也彈得很棒的孩子。有一天在教會做完禮拜，她的父親興沖沖地跑來跟我說，主恩在學校上台表演鋼琴，老師跟她的同學都讚嘆不絕而且還給她熱烈的掌聲鼓勵，我看到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神，那簡直是驕傲到了極點。我順勢對他說：「That’s great! You must be very proud of her.」只見他的表情真是滿意極了。

隔天到主恩家上鋼琴課時，她父母又忍不住打開話題跟我說主恩鋼琴表演的事，主恩忽然變得十分憤怒，大聲地用韓國話對她的父母說話。她的父母卻乖乖閉嘴不再說了。見狀我沒有多說什麼，便開始幫主恩上課。沒想到琴課快結束時，聽見我讚美主恩的琴藝時，她的媽媽又不小心說主恩有彈一首上台表演（她的母親很喜歡旁聽她的鋼琴課），主恩立刻轉過頭用韓國話大聲斥責她的母親，哇！我真是見識到什麼叫做怒髮衝冠了！她的臉整個漲紅好像殺氣騰騰的鬥雞那般地可怕，我跟她的母親被她的舉動嚇了一大跳，我沉默片刻，似乎領悟到什麼。

不知過了幾秒我回過神，先把她的作業寫好交代好。又等了一會兒，整個房間顯得異常寧靜，我故意壓低語氣慢慢地對主恩說：「Do you know that you will never STOP your parents being PROUD of you？」我了解父母有時無法體會孩子的心情，可是作孩子也何嘗不是呢？那一天下午我試著告訴主恩：「I have been fighting all my life to stop my parents being proud of me，but I failed. When I play piano for people just like you did, my parents always feel proud and to tell everyone about me. I feel very embarrassed when they do so and I understand how you feel.」主恩一副呆呆地看著我，我又說：「I gave up now because I realized that PARENTS ALWAYS BEING PROUD OF THEIR CHIRDREN BECAUSE THEY LOVE THEIR CHILDREN SO MUCH.」主恩才九歲，她似乎不大懂我的意思，她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我，並安靜得聽。可是沒想到這話卻重重地打入她母親的心坎裏，竟難過地哭了起來，眼淚不聽使喚地猛掉。好不容易止住哭泣，她對頑子說：「You know my heart.」。我才老實跟她說，其實從主恩身上彷彿讓我看到自己的影子，驚覺親子之間的代溝原來有這麼大的距離。

有時，父母把孩子當作自己財產的一部分，任意剝奪他們獨立自主的權力。「親情暴力」似乎一直是頑子無法承受之情。我總覺得我的老爸跟老媽真的頭殼壞去了，眼中只看見孩子的好，固執地以為自己的孩子多麼完美。而我們作孩子的呢？對父母的要求好像越來越刻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