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人間

記得爸爸有個親舅舅，他們的外型長得非常酷似，尤其是那又亮又大的前額。小時候看過舅公一次，他比老爸大約20歲，但是他跟老爸真像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老爸還調侃自己說：「二十年後，我的樣子應該就是舅公那樣吧。」這句話可是一點也不假。

爸爸告別式的那一天，不知是誰通知他，舅公居然出現了，所有的親朋好友都不約而同認定這個很像爸爸的人一定是爸爸的長輩。我跟弟弟立刻被媽媽叫過去當場跟舅公跪下，舅公哭得傷心欲絕，還要趕緊將我們拉起身。（頑子猜想，依照民間禮俗，長輩送晚輩是相當不妥的事吧。）畢竟白髮送黑髮誰能承受那樣的傷慟呢？

我還記得當時自己的眼神一直盯著舅公看，我猜想著爸爸老的樣子大概就是那樣吧。可是，為什麼舅公可以活那麼老，而爸爸卻走得早？！真是世事作弄人，爸爸如果可以多活幾年，他就可以享受含飴弄孫的日子啦。

爸爸有個非常大的額頭，他的額頭不但大還略為前凸。年輕的時候他留著飄逸的瀏海將前額遮蔽，由於他有一頭捲髮，髮型顯得很帥氣。不幸的是，過了三十五歲的爸爸，前額的頭髮開始掉落，不但如此，其他地方還出現許多白髮。愛漂亮的爸爸看到那樣的自己真是快要精神崩潰了。

為了阻止這樣的不幸繼續延伸下去，老爸試了許多秘方，像是換了洗髮精、用粗鹽擦頭皮、吃各種營養品~~ 等等。（其實頑子心裡猜想，如果不要有這三個孩子煩他，以及家庭的負擔，他的外表大概會年輕二十歲左右吧。）可惜，爸爸的護髮術似乎總是令他不夠滿意。

「老爸，你為什麼不乾脆去植髮算了？」有次頑子這樣問他，老爸回答說：「植髮很貴的，而且阿，聽說植髮有很多後遺症。」爸爸是個相當節儉的人，貴重的物品幾乎與他絕緣，為了給孩子更多的物質享受他這一輩子過得相當克難。當頑子了解到這一點時，已經是老爸回天家之後了，唉~~~

得知癌症末期的消息之後，媽媽買了很多健康食品為爸爸進補，媽媽幾乎用盡所有的金錢跟精神去照顧這個老伴，沒想到這個老伴卻還是撒手離開人間。記得爸爸在癌症治療時曾經跟媽媽提起過，他發現他的頭髮變多而且變黑了。不知道是不是補品吃太多還是迴光返照的關係，總之，爸爸離開的那一天，我確實發現爸爸前額冒出不少黑頭髮。現在回想起來實在有點無奈，人生在意的事往往背道而馳，當你越想抓住時總是匆匆逝去。而當你越不抱存希望時，過去心裡所盼望已久的總會突然出現。

年過半百的爸爸，頭髮已經剩下不多。所謂人老珠黃，年紀大了總會面臨毛髮脫落、齒牙動搖、筋骨酸痛~~等等的問題。不過爸爸生平很在意人家說他頭髮少甚至是禿頭這種字眼，他會變得有點自卑。媽媽曾回憶說：「老爸年輕時頭髮可是濃又密，他的一頭自然捲曾讓不少女孩子傾慕呢。」不過我想那樣的驕傲，有一天上帝還是會從你手中收回去的。其實我並不曾因為爸爸的外型改變過對他的愛，甚至在他年紀漸長之後才跟他成為無所不談的好朋友。我想我還是比較習慣爸爸自然的樣貌，儘管他的頭都禿光了我還是會很愛他的。（如果他亮著一顆大光頭活到一百多歲，我相信我們全家人仍然會非常敬重他且深愛著他的。）